苇名弦一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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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7-20  

【巍澜】生当复来归(上)

脑子里憋了半个月的奇异脑洞,背景是2002-2003年特殊时期。(主要以两人为中心,不会太触及大背景)
私设同性婚姻许可。
太想看俩人相处日常了,恋爱脑请忽视逻辑
我终于……下手了


(01)


广州席卷的时候,首都活像瘟疫公司一样出现。恐惧终于像团爆发的恶魔变得有形有声有色,人们屏息凝神,2003年的春天,长安街成为孤魂野鬼的流窜地。留在北京的沈巍第一次感受到单色调的恐惧是一场无声的涨潮,倾覆的时刻淹没尖叫。而随之褪色的是人们的面目表情,逃走的人太多,藏起来的人也多。恐慌让口罩、板蓝根、体温计,甚至是八角也成了紧俏货。

他就一个人在空荡的街上走走停停,路上没有扯着大喇叭喊的金宝面包车,也没有骑三轮托鸟笼遛弯儿的大爷。路上几声咳嗽让他几次战栗,各路行色匆匆,足够陌生疏远。

家里落了灰的那瓶消毒液从五块疯涨到了十五块。沈巍在超市里挤来挤去时才看见被人争夺的那消毒液瓶子,才记得自己工作的大学附近的商店已经停业了。他买了点大蒜和醋,因为实在没什么可买的了。



但是赵云澜最讨厌大蒜。



一出门整个北京灰蒙蒙的雾便摔了整片头顶,压抑的窒息感堵进他围了几层的口罩前。去年他还在和赵云澜商量早点搬海淀的新房,晾了半年还不肯入住,现在看来是不行了。

赵云澜这几天连轴转,警局里的事务压的一天比一天重。火车站的人手不够,全北京都是往外跑的人。二十四小时三班轮班倒,灾难末日一样压的踹不过气。他被紧急调了去,离着沈教授的学校更远了。

于是赵处戒了很久的烟又凶猛地抽了起来,经常是半夜顶着头顶炽热的灯泡扒拉方便面,头一抬听着火车站哭叫声。

大庆交接班的时候被他的鬼样子不止吓过一次:鬼片顶光下的下垂的眼睛,布满血丝,毛燥的头发。一米八三的大个儿蜷在木椅上,瘦削的身躯披着画风诡异的皮衣,胡茬粘着整个憔悴的神情。他抽着烟,拿着磨烂壳的诺基亚摩挲不停。

谁也不敢提沈教授,赵云澜也不敢。

“你个怂蛋,打个电话见面也行啊。这里又不是集中营,人沈教授学校不也没出事吗!”祝红喝着茶,她最大胆,跑到候车厅接公共开水泡茶喝。

“这人多唾沫乱飞,我让他来传染?”

赵云澜张口就嘶哑了喉咙,喊的没气没势。大庆也不怕他,但也不吱声。之后他就埋头给沈巍发了个短信,掐算着过年是没法一块儿了。这时的神人鬼皆可杀的赵处长迷信地不敢打电话,害怕也会波及。毕竟他周围的同事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肺炎倒了几个,医院挂不上号了。

结果沈巍弹出个消息,说要来给他送饭。

那天下午,赵云澜第一次重新定义惊喜这个词:惊吓而又兴奋,渴求而又退缩,狂热而又恐惧。




(02)


不是赵云澜自个儿糟蹋自己的胃,他就是买不起盒饭。唯一一次领导发的盒饭还让给了祝红,之后也就吃不起了。

所以沈巍从从一摞一摞的饭盒慢慢挪下来开盖的时候,赵云澜的眼睛是发烫的。在家里,他永远是最邋遢最远离厨房的那一位,也是沈巍容忍一切愿意宠上天的那一位。一旦温柔的习惯被这几日忙碌剥离,而失而复得的庆幸又让他疲惫的神经复苏,他才得以卸下重担。

对面的沈巍没捎多余的筷子,只是看着赵云澜狼吞虎咽吃饺子,旁边的糖蒜一点没碰。

“你现在吃烟了?”沈巍皱了皱眉头。

“老楚说这预防传染,我都看见好几个成了烟鬼。”

赵云澜嬉皮笑脸,旁人最看不惯他人前威风凛凛,不过也只有人后沈巍能治他服服帖帖。

“吃蒜也比这破东西好,不然你还没感冒,就先得了癌。”

“我这也是过过瘾。”赵云澜还想留点情面。

“吃饭。”

沈巍不再听,他往后一仰,就侧眼看着透明玻璃前流动的人群,以及傍晚反射灯光下蒸腾的热气。氤氲其中的赵云澜剥开了蒜,犹豫着小口咬了下去。




从一开始进赵云澜的临时宿舍,沈巍就没停下来过。倒是赵云澜将腿搭在桌子上小憩。听着磁拉聒的收音机,门前驶过小轿车的混杂噪音。混了一层灰的百叶窗堪堪挤进一点漆黑的夜空,一闪而过的车灯被撕裂几束略过沈巍的背影。

“你学校怎么样。”赵云澜睁眼。

“没事,我还能正常上下班。不在本地的师生先回去了,不过我估计他们还得要在半路被拦。”

沈巍朝他走了过来,脸上显得并不疲惫。他双手轻轻搭在赵云澜的双肩上,收音机的女声转而道起了诗朗诵。“春天里,百花开,人潮涌动,长安碧空……”

即使他为了给赵云澜准备晚饭特意清早开始准备,还掐着时间从冰箱里数好腌的甜蒜。粥里添了他爱吃的南瓜,煮的稀烂可以捣碎着吃。一切的细致入微却又惶恐不安,沈巍几乎是抓着南方朋友们的电话挨个打听的。

“倒是你,什么时候歇个假。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,学校和家都隔的很远。”

“得撑到三月,”赵云澜叹口气,“我连见你一面都怕的不行。”

沈巍一听,心里顿时荡漾了欣慰和悦意。但他脸上的表情并不那样明显,只是拍了拍他的肩。他注意到赵云澜瘦了很多,胡子长了不少。无奈条件简陋,沈巍也只是心中暗暗咂嘴。

“我是真想把你扣家里,去给你们领导把职辞了。”

“哈哈,特殊时期可不好辞的。再说了,这种事情,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啊。”说着,赵云澜转过椅子,又站起身一把扑了沈巍怀抱里。

他嘴里嘟囔什么沈巍也忘了,赵云澜偶尔撒娇的时候也只是呈现给他:只是这样互相拥抱着,虽然彼此都心存担忧的没再下一步动作。

“咱俩大男人,挤一张破床是不是太委屈了。”

赵云澜掀开沈巍铺好的被窝,虽然抱怨可仍然兴奋的自己往里挪了挪。

“挤了你晚上睡不好,着凉了第二天就完了。我开车来的,看你睡了我就回去。”

“我本来还想和你共枕眠呢。”赵云澜无视他的话。

对方沉默着,但很快闪过一丝愉快的神情。赵云澜有点不耐烦,他拉着沈巍爬了上来,铁丝床立刻吃痛的吱呀一声。沈巍紧绷着身体,却又像是最终释怀般沉下头去,两手支在赵云澜两侧。

“我怕你挤着难受。”

沈巍低下头去闷了声,赵云澜安慰似的地拍拍他的背,却察觉到对方诡异的颤抖。

在赵云澜看清他复杂的脸时,他就透过那镜片后发现了渗透红色的悲痛如江河倾覆。他还没说什么话,沈巍就埋进他的颈侧,近乎颤抖的说着:“北京出事了。”


(03)


“嘁,北京能有啥事儿……”赵云澜还想打哈哈,结果沈巍压了上来亲吻他。

触电一样的赵云澜疯狂想要扯开他,他们亲吻过很多次,每一次都缠绵悱恻,期间掺杂笑意和戏弄。但这次赵云澜真的害怕了,他想要掰开沈巍的肩膀让他离开,但却被有力的双肢禁锢挣扎。以往的凶猛化作恐惧,他被逼撬开口腔,当真正唇舌交缠的时刻赵云澜流下眼泪,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挣扎:

“放开!你他娘的!沈巍!你疯了!”

“连你也不相信自己。”沈巍被拽开了,他坐直身体,自己也难以控制的喘着气。

“当然!我如果害了你,我就不得好死!”他几乎是愤恨地拽着床单。

“你知不知道北京准备封了?”

“……知道。”

“你知不知道成医生培训一个月就上了岗,我几乎每天发疯的查医院的床位,当我看到那些人被救护车抬走,我就恨不得嚼烂了心。”

“沈巍,那要是下一个是我……”

“放屁!我不是来听你交代后事的。”

赵云澜突然气笑了,他第一次听沈巍这样气急败坏的骂粗话。于是他选择妥协,以往沈巍气个半死他都会去嬉笑着承认错误。每次沈巍都吃这套,因为赵云澜总会软下阵来。

“我知道,媳妇儿。刚才脑子糊涂,一时说错了话。可是你看,我不也没事吗。”

“你糊涂的时候还少吗?”沈巍侧过身坐在床边,气的冷哼。不知道他的语气是嘲讽还是释然。赵云澜还悄悄观察着他泛红的眼睛。

“不少不少,可不是还有你吗。”赵云澜坐了起来,又从背后揽住他的沈教授细声细语地说话:“你说咱俩多久见次面容易,一见就吵回家还咬舌根后悔。这次你说啥我也听着,行了吧。”

这时他主动凑过去吻了沈巍,对方的表情看似缓和。短暂的沉默不语后,沈巍回头对他便叹气说着:“我们谁都不能病倒,直觉告诉我这场流行感冒挺严重。我知道你和我都顶着压力扛着,但不是说大无畏献身就是值得称赞的,你别忘了谁都是有家的人。”

“我可从没见过你说这样的话啊。”赵云澜打趣道。

“没有,但我绝不会想失去你。”

“不,怎么会。别说这些丧话,快给老公抱一会儿。”赵云澜从裂缝的桌子上摸过烟盒,这是沈巍第一次默许他到这样的程度。

“你说吃烟,真能预防?”沈巍盯着他点烟,终于是犹犹豫豫说出来。

“谁知道呢。”

赵云澜抬头看他,又没成功点燃。他的眼睛里浸润了夜的星星,也不知道是生理反应,还是情绪所致。

他做不到在沈巍面前放弃一切,一切看似离沈巍而去的挣扎。这是在辜负他、疏远他、彻底杀死他。天知道他和沈巍是怎么因一面之缘而就此深陷爱河。以前的赵云澜喜欢在濒临死地的地方多挣扎一分一秒,他自以为早已成家的楚恕之那般扭捏作态是如何平庸。现在他多少有些明白了,如果说祝红骂他怂蛋、粗鲁,他都认了。

当然这并非束缚和禁锢,沈巍从来没有要为他绑上脚镣。但赵云澜知道他敢想,一种看似痛彻失去后病态坚守。

太害怕失去,就像上辈子的怨无法得到救赎。赵云澜不信因缘轮回,他只信他与沈巍长久共存。


赵云澜今晚没睡着,当然是因为这破床太狭小骨头疼,也因为沈巍的怀抱紧得让人心疼。




(04)


这个年过得仓促,沈巍自己一人操劳完了搬家的事儿。他没敢跟赵云澜说学校突然停课的事,怕他抛下工作来瞎闹腾。要不是郭长城的二舅托着上面的关系,沈巍他根本不会知道广州的惨状。

“你跟楚恕之说了吗?”沈巍紧紧抓着电话问道。

“我不敢说,也不能说。北京现在进不去出不来。我是跟着军医院的人进来的,现在飞机上都撒消毒液。”

“我这里广播也没动静,但是这儿的医院收治了许多肺炎患者,八成也是传染来的……你帮我问问楚恕之,赵云澜身体怎么样,他这几天连续轮值,一直关机。”

“沈教授没法出去吗?”郭长城疑问,边夹着电话边翻着口罩,他看到街上有辆救护车呼啸而过。

“我刚搬完家小区就被扣了,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。”

突然门外响起了金华面包车的声响,大喇叭里播放着歌颂新时代的歌曲。沈巍匆匆挂了电话,就听着门外敲门咚咚直响。

沈巍咽了咽口水,但还是十分镇静地拉开稍显警惕却又礼貌范围的门缝。

对面的赵云澜一手揣兜,看着沈巍呆滞的表情咧开嘴角。沈巍瞬间有些红了眼眶,他瞪着眼睛却说不上话,嘴唇颤抖着。赵云澜见状,便连忙摸着自己的胡茬发笑:


“你就这么让你老公在门口杵半天啊。”


“哦对……你怎么,你怎么你提前回来了?”沈巍立刻恢复了微笑,他在赵云澜踏进门仔细打量新家时关上门时,却仍在颤抖。

“我太想你了。”赵云澜回身一摔沙发,整个人陷在里面舒服的呼气。看着沈巍并没反应,便自知识破:“领导特批我休假,我估计怎么也得一个月。就是这小区一进门可太麻烦了,整的我像FBI一样,差点要动郭部长给我刷卡了。”

“回来就好。”沈巍低下头,转身去给他倒茶。

以往他这种紧张的状态大多是十分高兴的,赵云澜晃着不安分的腿窃喜。看着茶几旁堆放的消毒液和体温计,成箱成箱的,堆放整齐,一看便是批发的。赵云澜似乎从这破纸箱上感受到了来往路上街市的清冷,以及药店拥挤的人群。

他猜到了,沈巍泡的不是茶,而是板蓝根。




“每天早上,咱俩都得量一次体温……”

“这我知道,在火车站的时候他们天天查。那天一个小伙子跑的快了气喘虚了,大夫给他量了39,吓跑了一整个屋子。”赵云澜苦着脸乖乖喝了药,便顺势躺在沈巍的肩上。

“这种时候,就不要说笑了。”

沈巍说着,抬手摸摸他的乱头发,在对方疲倦的时候悄悄拔下几根冒出的白头发。

“我听说你们学校停了。”

“不碍事。”沈巍回答的极快,又伸手揽了揽赵云澜。

“沈巍。”赵云澜突然坐直了身子正对着他。

“现在有些事我得说。”

“不。”

“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,但我毕竟是呆过外面那么久的人。现在什么消息也没下,我也是托人知道南方那边死了不少了。我被批了假,可我知道领导什么意思。但没人跟我说这他娘的什么事儿,我也知道人都想自保,我不怨火车站,我就怕我回来还害了你。”

“你怎么样……”

“整个特调处提了血样,明早出结果。结果提完就遣散特调处,这不是让我们自生自灭是什么!”

“云澜,没事。”

“我看你搬了家,本来是想找宾馆住的。我在想、我在想如果我传染了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,可我就是舍不得……舍不得就来看你一眼。”

“你来找我最好,出了事我替你扛。”


沈巍说着安慰的话,手却攥的骨头嘎嘎响。他想抱他颤动的身躯,想亲吻他红肿的双眼。于是他真的过去抱他,赵云澜忍不住也残留贪恋,想放开又憋着埋头闷闷哭出声。

“可我怕你出事,我宁愿你是在学校里锁着……”赵云澜紧紧攥着他的胳膊,但是沈巍禁锢的怀抱挣不开。

“我们两个的命是绑一块儿的,你出事了我也是煎熬。”

沈巍亲吻着赵云澜热汗浸出的脸颊,赵云澜忽然沉重地叹气,头顶似乎有千万斤重,压的他节节败退。





最终沈巍做了一桌像样的饭,没有隔离。崭新的灯光和诱人的饭菜,他们稍微倒了点酒。微醺的含糊口音、哽咽的喉音混杂。以及说笑,亲密的举止,和挤在厨房里碗碟交触的手,最后是赵云澜试探地和荡漾酒气与沈巍鼻尖轻蹭,却换来对方偷来的吻。

他们将今晚视作最后的晚餐,一起赴死或者幸存,看似都无所畏惧。





翌日清晨,赵云澜闻着厨房里煎蛋的飘香,却迟迟赖在床上没起来。他仰躺在床上,将手机摔到一旁。

与平静相诡异融合的总是恐惧与胆怯,他朝着手机那边骂娘的时候,沈巍顿了顿,而后便响彻一声煎蛋落锅,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。


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

爆裂的油花渐渐熄灭,在北京湛蓝的早晨下,广播车唱着清甜的童声,哄笑着,惹着让三月歇尾。


佑安医院死了人,赵云澜也摊上了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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