苇名弦一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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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12-23  

【朱白】上帝为什么要摧毁巴别塔

1w+完结

平行世界AU,勿上升

是真的有精神出轨描写,非喜勿入!

 

 前篇:《冬天》

 

00.

 

人大抵在寂静中崩溃,又在崩溃后踽踽前行。

 

 

01.

 

 

“1871年,芝加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,将市区8平方公里的建筑烧成灰烬。自1830年芝加哥的急速膨胀之下,城市呈现如同编篮式扩张。在依傍大量自然资源的情况下,只是依仗松木做支柱,柱子外钉鱼鳞横板。火焰得到了蔓延和疯长的滋润温床,人们不得不在不堪一击下选择钢筋混凝土……”

 

白宇蹙了眉,抬头看尤东东:“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?”

 

“我们小组准备参加一个环保比赛,能为我争取保研机会。”尤东东摸了会黑屏的手机,瞧着时间又得以把脑袋从文献里拔出来。

 

“宇哥,感性点讲。你喜欢原木还是钢筋水泥呢?”

 

“你这描述,是非要我选前者啊。虽然它脆弱不堪,但不失为我要的舒适为目的吧;后者筑起的钢铁森林,虽然坚固顽强,但内里都是利刃交缠。”

 

白宇说着说着,眼睛停在了微信界面。他戳了戳置顶的头像,后脑勺一阵昏昏沉沉的痛。这一下午,他躺在家里睡得几近昏厥,醒来也不分白天黑夜。抬起手机瞄时间这天旋地转的世界才任他逃避一个半小时。白宇听着洗衣机发出叮的提示音,这声音就像是刀刺一样窜入他的脑袋里,血液倒涌,他眼前黑了一瞬,疼痛倾斜自他的整个头顶。身体软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后背冒出冷汗,白宇疼的恍惚,竟也没发出声。朱一龙的微信界面停留在早晨的问候,一切终止,一切又陌生。

 

好在尤东东一个电话来问候,这才救了他一命。

 

于是尤东东骑着他的小摩托把人拉到医院拿了药,边听着医生嘱咐要放下工作愉悦身心解放压力之类,白宇一路听的昏昏沉沉,直到了家尤东东给煮了泡面他才清醒。

 

尤东东还顶着泛着冷光的屏幕敲字,这边白宇就挑起来一筷子面哧溜。里面加了个半生不熟的蛋,白宇一筷子恍惚搅开,那些流动的液体便很快沉浸在黑夜覆盖的面汤里。他想起朱一龙早上经常煎两个蛋,然后一筷子塞他嘴里,盯着他吃完。朱一龙害怕他厌,就撒了点食盐。

 

他被这种无厘头的回忆吓了个机灵,回头看着床上摆的双人合照。也算不上正经的。只是去年冬天陪白宇回家,朱一龙非要拍张白宇站在雪地里的照片。想起来他俩也是冬天在一起的,也是顶着满头白雪。白宇无奈笑笑走到雪地里,眼前弥蒙白茫茫一片,朱一龙的车陷在雪坑里,隐约挣脱出一个黑色的轮廓。他的世界白了一片,沟壑纵横皆为抹平的雪白,只有朱一龙唯独清晰,还有雨刷器滑动的声响,彰显他的时间并非慢放。

 

面前的朱一龙伸出了手,他的手指轻触屏幕,却点下了录屏键。看着白宇软绵绵踩着雪追问几句怎么样好看吗,这时被戳穿诡计的朱一龙笑意盈盈地进了屏幕,一张高糊截图留下作为合照。

 

这时电话响了,白宇放下面碗,含糊不清的问:“龙哥?”

 

“尤东东跟我说你昏倒了,是怎么了,低血糖吗?”

 

“这几天工作多了些,我就攒一块了。不过很快解决了,不用担心啦。”白宇甜甜一笑,抬头对上尤东东白眼。

 

“那你注意休息。”那边传来嘈杂,白宇认为他在室外。

 

“那、那哥你周末有空吗,我这刚发了一个券。”白宇一手扶着手机,一手正翻着枕头收拾。

 

朱一龙那边果然有或男或女的声音催促,他被簇拥着、呵斥着,最终在良久沉默中回答:“我走不开,对不起。小白,下次吧。”

 

尤东东停了手,眼见着白宇又一次,又一次的眼神黯淡下去。他手里握着这个月底快过期的优惠券,攥紧了,又缓过神来小心抚平,悄悄声说:“没事,还没过期呢。”

 

他挂了电话,扔了手机,一翻身倒了床上。

 

尤东东见状立马劝:“你和龙哥这样赶工作老是错开,他去年年底升了职,难免要忙起来嘛。我觉得你俩还是换个房子吧,折中一下你俩的上班距离。周末的时候你俩出去玩玩,也别老绷着个神经老想赚钱。既然他老是周末加班,你就中午去找他吃一顿嘛,这不是个连锁店吗,等会你查查地图……”

 

“我拼命赶活才挤出来的时间,可我也知道他累啊。就别添麻烦了……”白宇一脚踹开被子,后来又钻出被窝脱袜子,只见他动作一滞,眼眶瞬间红了。

 

“他、他从来……”白宇结巴了。

 

“别絮叨了!明天你做个饭给他捎去,你俩好好腻歪腻歪,身体最重要啊宇哥!”尤东东搬了电脑立马撤,等到门扣上的时候白宇才如死尸一般直挺挺落在床上。

 

夜晚的长车灯袭过发白的墙角,白宇在那一瞬感觉温热的液体涌上他的眼睛。共情与条件反射让他生理反应作祟,他仰头看着天花板,回过神来。有那么一会他好像躺在了被火焰吞噬的废墟里。之前朱一龙陪他下过一部恐怖电影叫《诡怪疑云》,俩人抱团看了整晚。后来他总有意无意趴下床底,那里会不会有一只恶魔伸出手来,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发愣。而后被朱一龙拽过来,堵上个亲吻,蜷缩在拥抱里,即使肢体酸麻,也无法挣开。

 

我从来没犯过低血糖啊,白宇低低叹息。

 

 

02.

 

 

他和朱一龙都谈不上会做饭,还是尤东东过来帮忙。白宇后来退到打下手的位置,尤东东低声嗤骂:“还不是冯豆子这臭傻X,逼得我现在对什么青椒炒肉西红柿鸡蛋得心应手。”

 

“你搬出学校住了?”白宇挑眉,洗了菜空闲着手。

 

“这不……他、他非要嘛。他还求龙哥那边动关系,搞得我还不好意思的。说起来你和龙哥,简直成为我们那儿一代美谈,所以我看你俩闹矛盾是最看不过眼去的,要不然冯豆子这闹腾劲儿也不会放我出来的。”尤东东嘴里抹了蜜,企图要靠夸白宇掰扯话题。白宇听的舒服,也顺着话题往外走,他沉了沉声,回答他:

 

“我俩没闹矛盾。”

 

“对对,你俩怎么可能闹啊。”

 

那条草鱼下了锅,油花四分五裂,他的嗅觉被拎起。这时他想过一句话,你送我什么东西我都高兴。这句直男语录甚至被微博上的人尖酸刻薄翻来覆去的嘲讽,现在什么不是物质利欲至上,还在沉浸油条豆浆的青涩呐。白宇这时歪歪头,想了想,他好像也喜欢这种感觉。

 

 

 

朱一龙照顾他上班距离远,把自己车留给他自己挤地铁。白宇说要攒攒钱再买一辆,朱一龙听的眉头一皱说再买一辆咱俩就得每天各走各的,不像过日子的。白宇当时还笑他咋想这么多啊,不是图个方便也心疼你嘛。朱一龙那时的眼神坚定,等到白宇笑够了表情严肃了他才握紧白宇的手,有些羞涩地笑:“我还真是想和你挤一点儿,过一辈子的。”

 

那人暗恋了他一年多,憋屈了那么久他俩好不容易搭上话,好不容易在一起,好不容易买个房子见了白宇父母。虽然朱一龙那边今年年初他家人有点困难,鸡飞狗跳了半年。朱一龙索性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,那段时间他烟瘾酒瘾一块上了,白宇和他经常吵架。

 

那时候两个人连做爱都急促而痛苦,眼泪经常粘着头发和汗液。朱一龙对他患得患失,像个精神病一样情绪大幅起伏。再加上他的公司面临又一次调整,他一下子跌入低谷;反而白宇一帆风顺,毫无波澜,他几乎错误地将崩溃决堤,好在他们都挺过那段时间了。

 

仔细的撒上香菜,扣在保温盒里。白宇看了看时间,准备给朱一龙打个电话通知一下。尤东东在旁提醒:“哥,你生日快到了。你们还和往常一样办聚会吗?”

 

他指的往常,是朱一龙和白宇生日毕竟差不多。朱一龙干脆把他俩生日一起放在四月八日过,请来知道他俩、支持他俩的朋友同学喝喝酒、唱唱歌。最经典的是,朱一龙每次喝醉都会拿出他准备的求婚誓词,末了要加一句不切实际的话:“等我爸搞定了,我们就跑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放羊。”

 

第二天朱一龙酒醒了,也只是抱着白宇小声嘟囔:“不放羊也行,就是想和你一起建个农场。”

 

 

白宇这时笑嘻嘻躲在他怀里撒娇说,我好爱你呀,龙哥。

 

 

03.

 

 

接了电话,朱一龙果然让人下来接白宇。他语气里的嗔怪一如既往的温柔,但也平静的真实。新来的秘书和白宇最熟,他笑着朝白宇跑过来:“宇哥,等久啦?”白宇摆摆手示意他跟他龙哥正在打电话,于是撇撇嘴准备抱过保温桶,谁料白宇护食一样瞪大眼睛看他。

 

上了楼梯,秘书跑别地儿去招呼朱一龙了。白宇抱着保温盒放在他桌子上,不知道什么时候多摆了几盆多肉,十分可爱。白宇伸手摸了摸,听见身后的开门声。

 

他笑容僵在脸上,又很快尴尬地松懈下去。

 

来人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,白宇不会不认得她。那是上次揽着朱一龙胳膊去赛百味吃饭的,现在她依旧甜美迷人,白宇有点儿怅惘。她端着一杯咖啡放上了桌,回身打量了一下白宇,朝他露出笑容就轻轻合上了门走了。

 

他知道这种笑容意味着随和、平静以及礼貌,朱一龙周遭的人都契合他的性格,只有白宇与他充满着暴躁和碰撞,他搅翻了朱一龙的沉静如水,朱一龙却企图要伸手触及这场火焰。他生怕将次焉熄,于是小心翼翼、胆战心惊不忍触碰,直到那次公司大裁员,朱一龙才肯鼓起勇气与他交汇。

 

这一会儿工夫,女孩子又走进来,递给白宇一杯温热的咖啡。白宇尝了一口,哦,是他喜欢愈发甜腻的味道。

 

“你叫什么?”白宇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 

“程真真,是朱老师的助手。”这时她划开手机屏幕,抬头一笑:“您是来找朱老师的吗,可以先在这儿坐一会。如果咖啡还需要,可以随时叫我。”

 

程真真又一次礼貌而恭敬地关门出去了,白宇如坐针毡。但好在,朱一龙推门进来了,他上前把白宇抱了个满怀。白宇因为他这举动来的并不意外,但他在公司一向行为低调。平时跟白宇打电话也只是偷瞄着老板偷偷打电话发出窃笑的,而现在他拥有了独立办公室,有了私人空间,他理所应当呈现他内心的想法。

 

脱了怀抱,白宇催促他快点吃饭。朱一龙拿着筷子,一时不好下手。就想叫人再拿双筷子俩人一起吃。白宇立马离开椅子,一边说一边往外开门:“吃个饭还得麻烦别人,看你这座位坐得舒服的吧!”

 

朱一龙看着他脸通红地撒谎,他知道白宇其实是挂不住面子让人知道这俩人借工作时间腻歪的。白宇还是老样子,紧张起来结巴、手足无措,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。

 

白宇上楼的时候脚崴了,他扶着墙微微战栗,突然直冒冷汗。即使休息过了,也不头痛了。但是心悸和惊恐还是围绕在他的脑袋里。他想不明白有哪里出了错,但明明一切理所应当。其实这样莽撞出去,不知道该跟谁借这玩意儿。后来还是碰上小秘书热情跑来问宇哥咋在这儿,白宇就向他问一双筷子。

 

那秘书便随意的、像是稀松平常般,随口说出:“真真姐知道,我给她发个微信。”

 

这本来并没那么诡异和恐惧,但是那小秘书脸色却是闪过一阵凝固,就像是被掐断喉咙一样梗住,露出谁都能探测一二的难堪表情。即便他未张口吐出字词的雷区,但东方人的眼睛向来传情达意。白宇是搞设计的,他最喜欢挖掘细节。

 

他好像稍微察觉了什么,只是轻轻一笑。浑浑噩噩地爬楼梯,他好像知道失却了什么。高耸的写字楼的电梯刚被修缮,仍可以运作。但白宇还是爬了老楼梯,他想着挂着布偶小龙车钥匙扔在朱一龙桌子上了。

 

对热情的镇压,要么是重复。

 

他们经常互发早晚安,这没什么,因为这段时间只有这些只字片语。

 

要么是恐惧。

 

他崴的厉害,所以今晚回去估计得鼓一个大包,他一屁股摔在楼梯转角,好像心里蜷缩起来痉挛。

 

要么,是竞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4.

 

他猛地砸了砸方向盘的喇叭,朝着一只流浪狗破口大骂。

 

这时朱一龙电话打了过来,声音依旧平静,甚至一如既往的温柔。白宇却感受到害怕和恐惧,他打了转向灯,在等红灯的间隙虔诚地握着手机,哽咽声不由自主传递出来。

 

“你今晚回家好不好?”

 

“好,当然……你怎么了,还在难受吗,要不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?”

 

不是今天,而是明天。他不会推掉工作的。

 

后面的车笛响起,白宇才后知后觉发动车子。他见过地铁上哭泣的女生或者男人,也见过医院里恸哭的老人。任何在公共场所蔓延悲痛的大多身不由己,无法抑制。好在白宇不肯松懈,他只是在到家后趴在方向盘上待了很久。直至风声席卷,邻居家的狗被车笛吵嚷的吠叫。他知道这样的春天尚还温暖,可怎么,雪就下来了。

 

 

05.

 

那人准时下班回家了,白宇窝在沙发里,打了个酒嗝。他应该是顺路买了听易拉罐啤酒,他俩经常一起喝着酒看场电影,只不过饮酒烧身,后来电影仍然播放着,人却是滚到一起了。无论是什么片子,只要是大热大爆,出了蓝光俩人就跟风买来。他们把电影和游戏碟片分门类别,后来干脆混在一起。抽中什么,就看什么,或者玩什么。

 

朱一龙提了冻肉准备放厨房里,回头看着白宇眼神清明,却眼眶殷红。白宇不抬头看他,只是站起身接过他的袋子趿拉拖鞋往厨房挪动。朱一龙注意着他右脚别扭的一提一拐,整个人身子难免别扭一下。他上前夺了东西放桌上,问他:“你这又是去哪伤着了?”

 

“崴了。”白宇扯出一个笑容。

 

“坐回去,我找冰袋给你冷敷一下。”

 

“我敷过了,”他抬头盯着朱一龙,重复道:“我一个人能做好的。”

 

这时朱一龙又露出苦涩的表情,说着:“我还不知道你还有这小脾气呢。”

 

“去洗澡吧。”

 

白宇叹息一声,正要侧身离开,被朱一龙紧紧抱在怀里。他埋下头紧紧沉在白宇的颈窝里,沉重的呼吸将热气喷薄。白宇感觉到他全身滚烫,连他内心烧灼的痛苦也滚烫。朱一龙捧着他的脸吻了又吻,感受到白宇眼睛都是温热的、湿润的。

 

“菜先别动,我来处理。”

 

他仍旧笑出好看的弧度,连同那双迷人的眼睛。

 

他脱下大衣,白宇接过来。

 

等到朱一龙去卫生间收拾了,白宇却掏出他口袋里的手机。

 

自始至终,朱一龙的什么密码他都知道的,这还是上一次朱一龙叫了出租车,老师傅带着他七拐八拐把他吓个不轻。一时急把什么银行卡手机密码一股脑儿全发给了白宇,还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浑话。后来到了地,才知道这年年修路把老师傅搞糊涂了,也没多要钱。朱一龙自知愧疚,莫名其妙给人赔不是,那人只道年轻人礼貌脾气又好,没察觉什么尴尬。

 

白宇在那边窃笑,毕竟谁都要觊觎我神仙哥哥的。

 

 

朱一龙有个老人习惯,他把所有人都弄成全名。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备注昵称,甚至连父母都板正的设上全名。这样他的交际圈就像是公事公办一般严谨。实则是他害怕自己的手机如果丢了,被骗子顺着备注昵称过去骗钱。所以,白宇也不意外。他也没得到朱一龙手机列表里的置顶,但是总能因为两人的闲聊而被顶的老高。白宇刚要点开他爸爸的微信头像,就见程真真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。

 

【程真真:我要走了】

 

他一阵颤抖,抬头听着浴室传来淋浴的哗哗声响。于是他低下头思索一会,攥住手机屏幕,敲下一行字。

 

【朱一龙:如果我想你怎么办。】

 

那端很快回了。

 

【程真真:那你就来追我。】

 

不一会儿,聊天界面又弹出来机场的定位。白宇往上翻,却翻不动记录。白宇这才明确认识到朱一龙这人仔细到令人发指,他肯定期删聊天记录,即使他知道,白宇从不翻他手机。

 

大概多久了,白宇不清楚,但他知道。

 

原先他所依赖的、爱慕的、沉醉的城墙,已经被啃食的摇摇欲坠了。人类这项生理机制真是愚蠢又软弱,他会因此觉得天塌了,就好比他已经被蒙眼推到了悬崖当口。

 

其实他该发觉的,从朱一龙陷入低谷,而他忙得天昏地暗而逐渐疏离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的。那段时间吵架只需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,甚至是重重放下早晨温热的杯子,都会引发冷却一周之久的隔阂。白宇将此作为自己的责任,搬进酒店住,又在晚上两个人咬被子哭泣着诉说思念。

 

朱一龙换好衣服就进了厨房洗菜,天色已被扯了暮色变得昏暗。白宇的脸色被落地窗穿刺的黄昏折射的惨淡又凄苦,他扔下手机进了卧室拉开衣柜,最终还是跪在俩人混杂的衣服前放声大哭。原来,当这种巨大的创痛袭来时,他才后知后觉在细枝末节察觉该哭泣的时候。以前的时候,白宇翻过《海边的曼彻斯特》,现在来看,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男主角能够和前妻释怀坦白。

 

也许是电影残留最后一丝柔情和抚慰,不让痛苦坠地时变得震耳欲聋。所以说艺术是生活的美化和遮羞布,人们也经常在清醒后低声叹息:可惜这不是电影。

 

站在门外的朱一龙停住了脚步,他听到自己手机响了。但他知道他没法接了,一切该掩饰的该虚假的该承担的该沉湎的就此崩塌了。所以当白宇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箱出来时,朱一龙这才敢上前拦住:“对不起,虽然我这样说很无力。但我还是想说,我承认我对她……但是我没迈出那一步,我们俩都没迈出那一步。”

 

“那你还想走到哪一步呢?你是不是到现在都在怪我,怪我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。可如果不是我主动冷却,你那半年喝酒都他妈从裤兜里掏不出几个子儿来!”

 

“我要不是今天去看你,程真真那位估计还想赌一把和你一起走。我怎么就不会去想,一个你事业上的、工作上的助手怎么能主动进了你没在的办公室给你端咖啡呢,你的秘书请你半天都要磨蹭,她在我脸前给你发个微信你就扑到我面前了。我怎么不会去想,她竟然连我喜欢喝什么都清楚的要命……”

 

“我无权辩解,那我就在这承认错误。你离开公司后程真真作为新人让我带着,毕竟是同事,我不能真把她删了。在大学我们确实有过一段,我不知道她会回来,也没真要和她在一起。但那时候并不开始,我们也从没开始。确切地说我们从来不会捅开这层窗户纸,不管她是否在意我是有男朋友,但我爱你,既是责任,也是忠诚,还有最初的想法。”

 

“你将对她的一时热情都倾泻在我身上了,那半年……到现在,你他妈抱着我亲我跟我做爱你都是想着她。可是你不觉得恶心吗,朱一龙,你不觉得恶心吗?”

 

这句话说的足够恶毒足够过分,朱一龙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和惊诧。但那眼神终究熄灭下去,像是彻骨的绝望。

 

他好像很累,眼神也呈现出疲惫。但他显然没有说话,大概是觉得这场争吵毫无厘头。于是他捡起自己的手机扔到了垃圾桶陷进沙发里。白宇知道他已经不想挣扎了,于是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,朱一龙的声音这才颤颤巍巍地出来:

 

“能不能留下来?”

 

水池溢出流离台,为数不多的菜叶顺着水流蔓延至彩色地砖上。白宇曾在那冰凉的地面上摔倒过,后来朱一龙铺了地毯。他俩在厨房里边瞎捣鼓边比拼歌喉。白宇做了张朱一龙拍立得冰箱贴,那天早晨朱一龙醒了,看着冰箱上被马克笔描了七彩斑斓的冰箱贴。后来这张拍立得一直没舍得撕下来,毕竟仍是他那副语气:

 

“白宇再也不会和哥哥吵架了:P”

 

 

06.

 

 

白宇买了包卫龙辣条,三块五支付宝扫过去。尤东东和冯豆子在旁抓耳挠腮,干站着直咂嘴。朱一龙打爆了冯豆子电话,知道人没事才肯安静下来。只是见那人拖着瘦弱的的身躯,将那副看似高大的影子蜷缩在小卖铺门口,抓起辣条一口吞了下去。尤东东连忙伸手去夺,白宇低声发出滚蛋。冯豆子饶是再心疼尤东东无辜挨骂,也不敢惹这位祖宗。就好说歹说劝上车,让尤东东在家里照顾白宇,自己去跟浮生哥挤一挤。

 

这种劣质辣椒精掺和的辣条,白宇吃的又呛又难受,最后眼泪和鼻涕混在一块。但他不像哭包尤东东,哭起来全世界都要欠他的。只是他总是嚼碎痛苦企图找点自虐式的洗脑。这样好像能少点痛苦、少点折磨、少点温柔缱绻让他忘记朱一龙给他的伤。

 

放在以前,白宇跟朱一龙吵了架。肯定是白宇或者朱一龙你来我往的晚上打苦情电话互相道歉,他俩脾气是都倔了点儿,可也不上纲上线什么大事。除却朱一龙低谷那会,白宇自觉聪明要疏离他寡淡他,他说那段时间家里总是鸡飞狗跳的,不想让朱一龙除了工作烦恼之外还要扯上情感烦恼。

 

听到这,也不顾白宇正叼着辣条。尤东东一击爆栗:“你那时候走,龙哥跟疯了一样。真搞不懂你俩,明明谈恋爱还要互相折磨。当时你跟我说,你拼出了小命,把龙哥拉回老家见父母。我和豆子就觉得你俩是真要过一辈子的。”

 

听着的白宇垂了头,嘴里吐掉辣条。那根辣条落在脚下,红红的辣油黏在毛毯上,尤东东一阵哆嗦,就听着白宇半梦不醒的说:“过,怎么过啊。好累啊,他不爱我。”

 

他哭累了,头歪向一边去睡着了,眼泪却滚下来。

 

 

 

 

到了尤东东家,白宇肚子一阵咕噜。他不好意思麻烦大学生,就催促人家早睡自己上小厨房捣鼓。暖黄色的灯打开,白宇等着锅烧开的间隙扶着吧台发愣。思来想去他还是烦躁地把手机开机,果然朱一龙的一切如同雪崩一样倾泻下来。白宇随意点开一条都是他虔诚的忏悔和道歉,他知道朱一龙每一条都无比痛苦和愧疚,每一条都无不真情实感。所以他还不如别让自己沉浸在这场痛苦里,只在看了一条后就转身把煎蛋翻个面。

 

他愣住了,他什么时候煎了两个蛋啊。

 

好像,这是习惯了。

 

接着他的视线又模糊了,白宇吸了吸鼻子,抓起旁边的胡椒盐,撒了点就垂下手去。

 

他甚至有点自私的想,如果他没揭穿朱一龙,是不是他们还能装作无事走下去。

 

 

 

 

07.

 

大概住了两周,尤东东也帮白宇找好了房子,月租适宜,离上班的地点也近。白宇正在那跟房东商量,就看着尤东东低头戳手机。房东走了之后,白宇调处根烟,头也不抬:“跟朱一龙报告我位置呢。”

 

尤东东做贼心虚,又是一副苦瓜脸:“哥,你知道。我是劝和不劝离的……你是不知道,龙哥前几天进医院了。”

 

“你们会照顾他的……”

 

“就算他生病,宇哥你也要生气吗?”

 

“尤东东,”他掐了烟,又沉声说:“我和龙哥,不能见。”

 

见了太疼,太痛,太苦。

 

“我不明白,以前你俩大风大浪过来了。我知道龙哥这次做的是有点混蛋,甚至我都气的牙痒痒。可,可是谁都知道龙哥爱你啊,其实很多时候,不光男人,还有女人。我们难免会对现状厌倦,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呢。其实吧,我觉得你俩都有错,只是龙哥出格了。但这么多年了,龙哥和你,谈不上刚开始那样轰轰烈烈吧。但还是那样相爱。爱其实什么也不是,但什么也都是爱。一句话代表不了爱,但是一句话也能代表爱。”

 

看着白宇终于肯对视他,尤东东又鼓足勇气说:“你有没有看过《巴别塔》这部电影,其实巴别塔的隐喻不就在于探讨如何消除隔阂。人类的隔绝在语言,你们的隔绝在于沟通。所以灾难发生,神权蔑视罪恶的人类,而你们互相让对方失去信任,直到讲话都要针锋相对。”

 

但是这条隔阂变得越来越沉重和撕裂,他和朱一龙亲自作为恶魔的帮手。他没能在朱一龙喝到酒精中毒的深夜陪他,也没在他濒临死线时给予宽慰的怀抱;而同样,朱一龙也没选择与白宇沟通或者交流,也没在他面对父母下跪时遮掩退缩。于是畏手畏脚、缩在各自的墙角。只是朱一龙这边被陌生人凿穿了墙壁,朱一龙却仍然要回头望向白宇的背影。

 

冯豆子这时骑了小摩托,他的车刚被他姐拖走。冯豆子提溜着一束康乃馨、几个苹果两个香蕉全塞到白宇怀里,喘着气赶紧报告朱一龙的惨状:“他出院了,工作不容许他偷懒。但是身体肯定还不好,哎呀现在他怎么都不好。你俩分开这段时间,我头一次见龙哥哭……哭那么难受。”

 

“傻X吧你,送什么康乃馨!”尤东东抽出那花来塞他手里。

 

“宇哥!我送你回去!”冯豆子在他后面喊。

 

 

 

08.

 

他拨弄了两分钟的手机屏幕,每次都在弹出他的大名后又缩回去。最后他还是灌了口可乐,点了拨听键,给人回过去。对方像是等待许久似的迅速接了。白宇望着天际线吞了夜幕,就想着他往常又得加班。果然,他就听见朱一龙那一阵嘈杂,像是走上了天台,彻底归为两人的寂静。

 

“龙哥。”

 

“小白。”异口同声。

 

“你先说。”朱一龙说。

 

“你先说吧,豆子让我跟你回个消息。”

 

“好……那天,爸给我打了个电话。但我以为是……我就没接。后来只顾上找你,就没及时翻垃圾桶。两天了我才回了电话。爸说,他、他记得我说过咱俩生日差不多,问我想怎么过。老人,想见见你。”

 

“龙哥。”

 

“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发生了这么多事。”

 

“我知道,我会的。”

 

“我也想见你,”朱一龙开了免提放在天台上,他用手捂住脸:“我们能不能谈一谈。”

 

“哥哥……我为我过去做的一切愚蠢的举动道歉,我不该主动离开你,也不该半月前对你歇斯底里的吼叫。你也不要这样自虐,这样不仅包括我,你的朋友和家人都会担心你”

 

“你非得要这样吗。”

 

“你把叔叔接上,我收拾东西就下班了。”

 

“那你也始终不肯迈出那一步吗?”

 

这句话之后,朱一龙似乎觉得是在为难了。他说了声抱歉就挂了电话。其实白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他们好像变得更敏感更小心翼翼,可是这些深沉的痛无不源自爱。

 

他们好像到现在,都没信任这二字可言。

 

 

09.

 

爸爸坐的高铁,朱一龙一路打着电话让他随着人流走。还嘱咐着收好身份证和车票,即使站在门外。朱一龙仍然像是刚从生意桌上走下来的人,任凭疲倦和懈怠剥落的体无完肤。白宇看着他的背影,确实瘦的凹陷,那处影子被啃噬的残缺、倾倒。

 

是想抱抱他。

 

爸爸到的时候朱一龙接过行李箱,他下意识的向白宇伸手。就像他们两个第一次约会那样,后来他的仓皇挤满了眼睛,瞬间牵扯他的神经落下去收回了大衣口袋。

 

“是小白吧?”

 

爸爸抬头看着白宇笑,妈妈还在跟朱一龙打电话。说着爸爸身体不好多塞了几盒药按着说明吃的话,朱一龙在旁边点头应着,说话磕绊。

 

“挺好的。”爸爸低声说了句。

 

那时,有那么一阵犹豫。白宇揣到他温热的口袋里,却摸到了冰凉的手。朱一龙一时说不出话,却紧紧握住,在仅限的、黑暗的,独属于各自崎岖迷茫的道路口遥望,纠缠。

 

 

 

 

10.

 

 

生日宴会还是迟迟来了,由于他俩之前的关系,朋友圈大多交织错杂。索性这次事件没有扩散太快,不然他们大多会陷入无尽的尴尬里。

 

爸爸被请进客厅,接着爆发出欢呼的声响。罗浮生搞了家庭影院,说是大家聚在一起搓个爆米花电影。谁都知道压轴环节就是把朱一龙灌个死醉,然后从他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。惹人发笑,却也最后惹人唏嘘。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多想要个结婚,多想为了彼此放弃一切一走了之。

 

而现在朱一龙的爸爸肯坐在这里,陪着年轻朋友吃饭,就说明他们早已做好真要应布宜诺斯艾利斯之约了。

 

在影片即将跨入末尾,朱一龙站在黑暗中,与白宇隔的老远。他正端着茶壶在下面点蜡烛,一抬眼就看着一阵聒噪被嘘声歇住,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白宇身上。

 

“叔叔,我跟你讲。每次龙哥都说的天花乱坠,也没见他第二天付诸行动过。”罗浮生首先起哄,惹得其他人泛起啤酒味爆米花的笑声。爸爸也被逗的哈哈大笑,这时妈妈便又要焦急起来,特意嘱咐他少喝点酒。

 

清冷的光泛着,电影落下帷幕。朱一龙这时好像没掏出那张纸条,也没喝酒。只是走到面前,笑着说:“昨天妈妈说,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的两只小家伙,她肯定要跟着来。让爸爸多捎了点养胃的,知道我老是絮叨白宇的胃病。其实也不好,老是麻烦他们老人家。”

 

“这几年,我犯了很多错。其他有的没的……但我爱他,即使我知道他害怕结婚,无论是他是否在意我们的性别。如果你不想结婚,我可以一直陪着你。”

 

“但我知道,我们两个都不后悔。”

 

爸爸首先举起酒杯,其他人则继续哄笑一团。那些热烈的、爆裂的的火花终究升腾了。像是挠人的猫爪,刺破皮肉,带着灰烬的喘息,化成烧焦的泡影。

 

白宇坐在旁轻轻地笑着。

 

即使看客人看得都欢闹、热烈,可只有朱一龙白宇内心知道。

 

只有朱一龙白宇这样,变得一无所有。

 

END

后续的话……还是看评论中大家交流的感受了,光这篇发出来我就犹豫了很久。

求生欲还是要提

这只是平行世界的故事,在现实中还是要理智对待。

更新:

两个结局:soul kiss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恩赐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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